[转载]葛水平:新世纪小说创作的旌标作家
luyued 发布于 2011-03-03 11:04 浏览 N 次葛水平:新世纪小说创作的旌标作家
作者:李致博 出自:另一个夏天(李致博) 浏览/评论:224/0 日期:2010年6月30日 11:45
从二00四年开始,葛水平走红小说界。《小说月报》陆续刊载她的小说,颇为震憾,随之我就把阅读注意力放在葛水平小说上。后来连连读到她的佳作,篇篇俱是精品。对一个作家而言,篇篇精彩就难了。现在小说界十分看好这位山西籍女作家的创作态势。
一、从封面人物走到读者面前
葛水平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因小说创作而惊爆文坛。她从《小说月报》封面走出,来到我们面前,是二00九年七月中旬,在新疆喀什,首届中国西部文学颁奖会前合影留念时,许多人打听葛水平。罢了,我们一同走进会场,她给我留了电话,然后她坐到主席台上。这一瞬间,作为作家的葛水平变得具体生动而又鲜活,不再抽象。这是一位纤纤弱弱又不失大家风范的淑女。言谈轻细,从容自若,落落大方,一位内敛内秀的明星角色,曾在演艺场上初显身手。翌日同行,参观途中,新疆西域风情逗起了她的童趣。我为她摄像,她竟然像捉迷藏一样,流露出儿童般天真活泼的天性。我正经八百地夸她“小说写得好,好好写”时,她却目示另一位著名女作家,谦虚地说“那位写得更好”。以葛水平目前良好的创作态势看,她应当成为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教材中“新世纪文学”一章中最具代表性的女作家之一。与葛水平私语式的交流,使我西域之行愉快而难忘的事情。
山西是小说大省,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出现过以赵树理等为代表的作家群,号称“晋军”。殊不知晋军强劲的文学创作势头和巨大的影响力,因葛水平的出现而连缀起来,纵贯“五四”以降,历八十年而不衰,不断。正是由于山西文坛不断涌现出了葛水平这样的明星作家,当代文学又一次把研究、评论、鉴赏、崇美的目光聚焦于三晋大地。可以肯定,葛水平是继赵树理、西戎、马烽、李锐等人之后,三晋大地上最具才情与创作活力的著名作家之一。葛水平的小说创作具有明显的继往开来之标立意义。
二、葛水平的创作路径
葛水平是适应性很强的典型的“三栖”作家,文学创作上的多面手,她把文学四种样式逐个尝试了一遍。从写诗歌和散文开始,坚持写剧本,最后定型到写小说,并取得了巨大成功。这是其创作形式上的路径。她出版过两部诗集、一部散文集,发表过一些剧本,不过在文坛上从来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从2004年开始,正式创作中短篇小说,陆续发表了近四十篇,一下子显得十分招眼,文学圈的学者肯定她,粉丝网友跟她帖子,在网络纸媒搜索她的作品。葛水平目前小说创作路径主要有二:一路是描写山西抗日烽火中的芸芸众生之相;二路是塑造太行农耕风情背景下山神凹人物系列。葛水平大多小说内容,构思都是以山神凹人物为中心向四周展开的。其中延续最多的是山西抗日烽火中的芸芸众生。故事情节中的几乎所有人物活动都与“山神凹”这个中心点息息相关,是三晋黄土高原上的系列人物画廊。葛水平也有少量其他题材的小说,这是她创作风格向多样化的尝试或突围。
三、葛水平小说代表作品透析
在当今文学创制风格开放多元、小说产量剧增、作家辈出、佳作如云的大潮下,葛水平以小说脱颖而出。之所以她没有被淹没于小说的汪洋大海中,与她的匠心独具、精心妙创分不开,有其必然性。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有六部中篇,我认为为是她的小说代表作。
(一)太行农耕风情背景下山神凹人物系列(三部):
1、中篇小说《甩鞭》。葛水平一鞭甩下去,甩出了旧社会做地主和新中国斗地主的风花雪月来,一鸣惊人。《甩鞭》是成名作。评论界认为《甩鞭》写的是一个女人追寻幸福的不幸遭遇。主角王引兰在富户麻五掩护下,从苦命的李府丫鬟,逃奔出去,做成了窑庄地主麻五的小婆娘,暂时过上衣食无虞的日子,也算幸福,但好景不长。一九四六年太行山区解放,在斗地主分浮财、民众翻身求解放的早期土改运动中,麻五被土改工作组定为地主,在接受批斗时不明不白地死去,命运一下子把她推向苦难深渊。王引兰给丈夫麻五换衣时发现,麻五的命根子上被人坠了秤砣,是活活折磨致死。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到底是谁干的呢?农会的人不可能干,麻五自己也不可能自戕。这个悬案一直牵引着小说情节。在王引兰看来,丈夫麻五虽然日月过得殷实,但那是他勤劳节俭积累的,不是靠剥削。如果说麻五有罪的话,罪行在于他不该省吃俭用添置了土地房产等家业,无非是吃得比较别人饱些,穿得比别人暖和些,住得比别人宽敞些,又没有妨害别人。她意念中认为麻五不该死,一来寿数不到,二来财势不大,三来也没有欺压穷人。王引兰一夜间从地主婆变成有依无靠的寡妇,家产被瓜分,生活失去来源,有依无靠,带着十三岁的女儿新生苦度岁月。万般无奈之下,改嫁给六里堡的穷汉李三有,渴望恢复幸福生活。而李三有却坠崖身亡。王引兰认为命中就剩下铁孩这一个男人了,准备与他同命相怜。前后跟了两个男人都死了,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的死都是与这个叫铁孩的男人有直接关系。铁孩一直作为麻五家的长工,断续现身于小说情节中,铁孩因情欲嫉妒产生恶念与杀心,是伏笔,是隐线。结尾铁孩丑恶嘴脸浮出水面,走上前台。原来是铁孩以农会关麻五禁闭和自己得空去强暴王引兰相要挟,逼迫麻五给命根子上坠了秤砣,在批斗中活活疼死。又是铁孩刺激、引诱李三有去悬崖边给王引兰摘酸枣,落崖身亡。当然铁孩也随着王引兰复仇的一刀也很快走向死灭。这里,人物主角也随着情节发生了潜移,开始是麻五和王引兰,最后转位到铁孩身上。这是葛水平的独妙之处。
王引兰一辈子生活在那一缕幸福的念想中,这念想的化身就是甩鞭,甩鞭持有者正是铁孩。在王引兰淌过的男人河中,除了李府老爷对王引兰伪善龌龊外,其他三个,富户麻五、穷汉李三有和长工铁孩对她都很真心。男人会为了获得幸福而冒险,麻五冒险保护爱妻而死,李三有冒险呵护爱妻而亡,铁孩冒天下之大不韪,残害麻五李三有,企图得到王引兰的欢心,下场罪有应得。王引兰一生追逐的幸福,最终都被突如其来的土改“大形势”给一一幻灭了。
“甩鞭”是一种心理暗示或冥冥企望,是王引兰产生幸福快感的源泉,也是铁孩包藏祸心与阴毒的幕幔。甩鞭无法脱离与王引兰苦难经历相关的交织和纠缠。“甩鞭”是有声音的,是让一个女人欢畅和悲苦一生的声音。麻五之死,却不自觉地促使我们反省那场伟大的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也有反人性和不人道的一面。划定阶级成份,把人分成上中下等,及至后来所谓不忘阶级牢记苦血泪仇的话题,也会让后人疑惑。使我们认识到在万恶的旧社会,除了确有少数土豪劣绅、恶霸地主剥削压迫穷人外,大多数富户还是善类,如麻五。而穷人也不乏无赖狡黠的一面,如铁孩。葛水平以小说促使我们重新审视土改运动扩大化的危害,把不够地主标准的富户强行划成地主成份,戴上高帽拉出来批斗、游街,灭人性,失人道,犯人权。所以土改时期的左倾错误是不容忽视的残酷现实:左到缺乏人文和丧失纲常,左到摧残和破坏了本来就十分落后脆弱的生产力。葛水平小说艺术笔法,给我们提供的视觉、听觉、味觉和触觉的惊颤无以复加。突出表现在:一个农人由穷而富又由富而穷的无常,因了土改斗争扩大化而反常,个人的幸福终究离不开政治历史文化时代的治与乱。葛水平这样的小说还有《第三朵浪花》等。
理性地讲,大凡搞运动,不左即右,难取中庸之道。运动左了,显得过火,冒险,盲动,偏差多,误伤大。表面上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实质上冤假错案叠加。土改的扩大化也一样,在挖根抛蔓,除恶务尽的革命浪潮中,许多人做了大形势的牺牲品,包括王引兰这样的苦命女人,包括麻五、铁孩这样的男人,包括一向目不识丁、缺乏文化教养的穷人,阶级觉悟是有限的,在自觉与不自觉间,混淆贫富界线,只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知道掌握政策,把握原则界限。描写土改“左”的危害,是葛水平小说区别于赵树理小说的一个特点。如果运动右了,危害显而易见:善恶不分,畏葸不前,徘徊犹豫,难以正本清源,往往把工作做成夹生饭,让恶霸地主、地痞流氓蒙混过关,让懒汉二流子把持农会政权。表现出革命的不坚决、不彻底、不长远性。如赵树理小说《李有才板话》《李家庄变迁》等,描写土改“右”的危害,是赵树理小说区别于葛水平小说的一个特点。
2、中篇小说《喊山》。葛水平隔山一喊,喊出了一段段骇人听闻的民情秘事,再度爆响。岸山坪的山民韩冲与有夫之妇琴花以喊山为信号,明里互相帮衬,暗中勾搭成奸。作家在这里穿插的是人性的惯常,富有乡野风情。狡黠又厚道的山民韩冲,收留了从四川逃生而来的腊宏一家落户岸山坪。慢慢地,韩冲发现,瘦削丑陋的腊宏,不仅脾气暴躁,虐待妻子,而且身子懒惰,不事劳作。韩冲在庄稼地里为诧挡野物埋下炸药,误伤炸死腊宏之后,腊宏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孽才昭然若揭。人们逐渐了解到腊宏原来并非善类,是个被警方长期追捕的杀人逃犯。腊宏妻子不是真哑巴,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少女红霞。腊宏打死了第一个妻子后,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小他二十岁的红霞做妻,在一次私贩文物中又杀人灭迹。为掩盖杀人真相,他残酷虐待红霞,下狠手打,用老虎钳拧下红霞两颗牙,封死红霞嘴巴,不许红霞说话,怕把他的德行与罪恶告诉别人。时间一长,红霞就被噤了声,由不敢说话慢慢变得不会说话了。作家深刻揭示:人的尊严、人的自由、人的幸福和人性的光辉,在农村野蛮愚昧的文化背景下,皆遭惨无人道地禁锢与封杀。这一切直到腊宏被炸死之后才得以解脱。腊宏是一个披着人皮丧失人性的兽类,其下场理应与野兽同归。十分巧合的是,腊宏就是被炸药野兽的炸药炸死的,表面上看是偶然误伤,实质上罪有应得,从哲学意义上说具有必然性。单就民间“喊山”习俗本身而言,韩冲与琴花应当是小说的主角。
在《喊山》中,作家巧妙完成了对俗常题材的破坏,又按照正常生活的可能性原子,对纷繁复杂的故事细节进行了合乎逻辑的梳理、剪辑与重构,同样使主角发生移位,在读者心目中不自觉地增添了腊宏和红霞为主角,从而使“喊山”具有了湮渗与扩张意义:红霞没有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老路,而是平静地,又有点愉快地接受炸死腊宏的现实,变得心存梦想,人也活泼了些,逐渐喊出了人的声音,恢复了美丽少女温情可爱的本真面目,结局还原了作为一个人应该具备的话语权。“喊山”同样是有声音的,作品高明之处在于彻底翻新了旧故事,令读者产生碎裂感,继而增大了悲悯效应,自然产生强烈震憾。
也许葛水平在创作时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情感布局也不是有意而为,主题思想也不是精心设计的,但通过作品分析得知,葛水平以女性的纤纤素手和女性细腻心理去感悟去抒写女人的不幸,大轰大嗡,荡气回肠,留给我们的思考与联想一言难尽。
3、中篇小说《地气》。葛水平塑造了一个村庄十里岭,说是地气不旺,不能住人了,十几户山民迁徙到山下,山上仅剩德库和来鱼两户人家。由于来鱼与德库媳妇翠花开了带彩的玩笑变成互不说话的冤家。上面派来一个小学教师王福顺,只教了来鱼儿子一个学生。由两家主妇——来鱼媳妇李苗和德库媳妇翠花,在王福顺面前争宠献媚又带出了一连串富有人情味的故事,反映了某一地域的地气旺不旺要看人气,地气随人气而动。而况味回肠的人气和隐秘诱人的地气,又让人感到一丝丝人间暖意。文本叙述平静自然,以情趣盎然取胜。尤其是德库翠花的怪癖,如果看见某个男人有一口白雪雪的牙,就能让她不断地打激灵,她认定男人只要有一口白雪雪的牙,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和土疙瘩打交道。她碰到过两个白雪雪牙的男人:剧团小伙子、王福顺。而她与剧团小伙子在黑野地里发生关系完全是被那一口白雪雪的牙所迷惑;她在有着白雪雪牙的教师王福顺身上下了许多功夫,终了,这个满口白雪雪牙的男人也没有上钩。以暖暖的地气连缀起田园劳作、早炊晚餐、星夜望天、村小教学、敲山震獾、对酒消怨等静态画面,颇有人气的灵动和地气的神韵。农村的响动,使人产生怡然自得的向往与慵懒;城市的响动,使人产生浮躁不安的逃避或祈盼。小说截取乡村往事中俗常生活流,在凡人琐事中寄托葛水平乡土情怀守护的理想,彰显其教育公平与社会正义的立场。
(二)山西抗日烽火中的芸芸众生之相(三部)。
1、中篇小说《狗狗狗》。葛水平把抗日烽火背景下的山西民众真实生态翻了个底朝天!1945年7月,中国抗日战争进入尾声,陷于穷途末路的日本鬼子仍做垂死挣扎。山神凹和后柳沟平静的日子终有一天见了血光,先后遭到撤退中的日寇洗劫。大屠杀后,两个村庄侥幸活下来的人只有四个,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后柳沟剩下一对夫妇:女人叫秋,二十五岁鲜亮而坚强的少妇。丈夫拴柱,是个人种不全的阴阳人。山神凹两个:一个是以放驴放羊为生青皮后生武嘎,秋的情人,逃奔出去参加了八路军。剩下十二岁的少儿虎庆,因目睹屠杀惨祸而惊恐万状的未成年人。延续两个村庄生命的任务最后落在秋和虎庆身上。在秋的努力扶养下,虎庆终于在有朝一日担负起了男人的使命,在山神凹和秋养育了一大帮孩子,使山神凹烟火相续,人迹不灭,扩湮成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形象。
“狗狗狗”是人对人叫骂和叫喊,是一种声音,人的声音。发出这种声音的就是活下来的这三个男人。一人一声狗,合成小说《狗狗狗》。三个男人一声同骂,但“狗”所包含的内容却各不相同,仔细分析还有些复杂。从少儿到成年,虎庆骂狗最多,集中包含了对日寇杀母、害弟、屠毒乡亲的深仇大恨,这种仇恨浓度很高,很难稀释或化解。因为惨案过后,他很长时间一直只会说出或者骂出一句话:狗,狗狗,或者狗狗狗;随着成长,虎庆后面骂狗,就包含了对秋的男人拴柱的性别排斥内容。当拴柱发现妻子秋怀孕的事实后,吼了一嗓子:狗!狗!!狗!!!这一声骂狗,是男人的愤怒,是失妻的憋屈,是对未来的无望,同样包含了对情敌嫉恨、对妻子绝望的复杂内容。到收尾时武政委骂狗,主要是保留回忆,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念想,这一声骂狗,进一步映证和还原了武政委就是当年逃奔出去参加八路的山神凹青皮后生武嘎的真相。这一声骂,既包含了对旧情人的怀念,又包含了对新配偶的威慑成份,内容同样复杂。
葛水平小说的精致之处彰显于此:以声音穿梭故事,以单音节汉字构词缀句,用意份量沉重,无形中强化了汉语的强调气势与表达效果,很值得学习研究。
2、中篇小说《黑雪球》。是葛水平在隆重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之际推出的中篇力作,是控诉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滔天罪行的有力佐证,强烈揭示了日本法西斯反人类、反人性、反人道的罪恶本质。《黑雪球》以蚂蚁遇到火险时紧紧抱成一团逃生,象一个又一个黑雪球,从山上滚落下来,滚落过程中蚂蚁被山火一层一层剥开,待到最后只剩下很小的一团又一团活着。用这一自然现象做文章,象征中国人遇到外敌入侵时团结一致,经过艰苦奋斗和壮烈牺牲,最后取得胜利。良平村老百姓在日本人侵略山西初期,误认为日本人是好人,是救星,因为日本人天天派飞机往下投白面馍给遭受蝗虫灾害的良平村,而且日本人长得和中国人模样差不多。当日本人对手无寸铁而又毫无防备的无辜百姓大开杀戒之后,良平村民才领教了日本鬼子的残暴。接着日本鬼子拉丁捉鸡,摊粮派草,修炮楼、挖战壕、强奸民妇,杀害无辜,无恶不作,闹得良平村及周边地区鸡犬不宁,民不聊生。他们不仅残害中国人的生命,而且灭绝中国人的人性,摧残中国人的生理机能。
小说中的伍海清本来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壮年男子,一个被逼迫、被强迫本来与战争无关的普通老百姓,在亲历了日寇的一桩桩暴行、被日本鬼子砍掉一只臂膊之后,自觉而强力地参加到抗日行动中,从报私仇的目的出发,直到报了民族大仇,把日本人赶出中国。遗留的问题是,良平村的生产力遭到彻底破坏,这个一百多户的村庄就剩下年近四十岁的伍海清和年仅十六岁的黄花闺女李翠喜俩人,而且李翠喜还是在日本人大肆奸淫掳掠中,“伍叔”强迫她女扮男装才逃过劫难的。小山村到处白骨累累,大量土地荒芜,缺少劳力和畜力,延续生命繁衍生息的一线希望就落到劫后余生的一老一少这两个男女身上。李翠喜怀着嫁给“伍叔”的心思与伍海清相依为命,而伍海清在被鬼子夜晚抓进炮楼的那一刻目睹了日本人对豆寡妇等良平村妇女的兽行、在为被日本人奸淫致死的李翠喜的母亲更换血衣之后,他的人性发生大拐弯,尽管男人本能仍在,却始终认定“是人不做那事”,换言之,做那事的就是畜生。从此把李翠喜当作亲生闺女一样看待。伍海清从山下领来了一群逃难的平民上山落户,从中选了一位“女婿”,自己做主把李翠喜嫁了出去。这里有一个细节,伍海清在送嫁李翠喜的路上跌跌撞撞地想哭,说明他内心深处还是难以割舍,是爱这个女子的。当伍海清叮嘱“女婿”:“良平村的好女人被日本人糟蹋了,她是活下来的没有被日本人糟蹋的好女人,她嫁了你,你发誓不要糟蹋她。”女婿当然没有听懂“糟蹋”的真正意思。当晚伍海清听房,他想要是听到屋子里李翠喜如果有痛苦有喊叫声,他会马上冲进去救她出来。但是让他听到的是屋子里炕是的人发出的欢快声,他突然开始胸口憋闷,想呕吐,眼前出现了幻觉,但也知道日本人已经不在了。当他平静下来的时候,才明白日本人已经祸害得他失去了男人的本性。在他看来,对女人做那事就是糟蹋女人,就是伤天害理,他把男女间正常性爱与对女性的摧残强暴混为一体,从而可悲地泯灭了自己的情欲之欢。李翠喜直到伍海清老死、亲手给“我的——他伍叔”净身入殓,亲眼看见伍海清的男人物件之后都不明白,还在埋怨:“你是一个男人啊,怎么就绝了男人那念想呢?”从伍海清身上我们领略到,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平民的人性伤害是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
3、中篇小说《道格拉斯/china》。葛水平用灵巧的心智和英华般的才情一次次再现那遥远岁月曾经的存在。单从小说标题而言就独具匠心,道格拉斯——美国飞行员,china——中国。小说讲述了中国普通抗日民众拙实而机智地与日寇周旋,奋力营救一个美国飞行员的故事。富有情趣的是,在营救过程中,由于长相差异,美国飞行员在坠落到中国的玉茭地里时,被当地老百姓当成像人又像猴子的怪物,而降落伞被当成很大的猪尿脬。由于语言不通,美国飞行员发出的声音被当成不说人话,就靠打手势,交流起来相当困难。由于饮食习惯不同,当美国飞行员指着本子上的字:“我要牛奶,我要面包!我要火腿,我要冰水!”时,着实吓了中国老百姓一跳。这些食物除牛奶外,他们听都没听过,哪里去弄?最后憨态可掬的中国人只好把坐月子的妇女的奶子挤下来端给美国飞行员喝了。有意思的是,美国飞行员喝了一碗,还要。就这么耐火了一天一夜,当得知日本人要突然进村搜捕美国习行员时,中国老百姓开始是两个人合计,最后是全村人一起上,使用瞒天过海的策略,掩护美国飞行员安全。表象上给日本人的印象是他们集体在撕扯、瓜分一块美国飞行员的遗落降落伞上的布片,好拿回家里铺炕。因此日本人狞笑着,觉得大东亚共荣圈的这个国家就要没落了,这个民族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啊。其实,他们是在用降落伞拚命捂住道格拉斯的身体,掩盖他的声音,怕他义无反顾地冲出去向日本人自首,遭到鬼子残害。特别是长相瘦小、日月穷极、卑怯懦弱的平民王广茂,以他小农式狡黠和莽汉式谩骂与奋不顾身的“自首”,引开日本人的视线,不仅救了道格拉斯一命,而且也救了全村人的命,是故事的主角之一。小说把东西方文化心态与价值观念的异同彰然若揭,并且使用影视艺术中的移动的镜头:长镜头展现时空环境、短镜头剪辑历史题材、慢镜头描摹人物性格、空镜头映衬战争背景、特写镜头刻画故事细节的手法,很有现场感。既怒哀了生活水深火热中贫穷苦难的中国农民,又赞扬了根植于中国平民心灵深处的传统的优秀品德,也把与婴争乳的美国飞行员能够意会却无法言表的感动描绘得惟妙惟肖,表现出美国人民人本和善意的一面。对中美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结成的血肉交融的友谊是一种提示。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一部好小说。
四、葛水平小说创制风格与情态管见
这或许是一种契合,所有作家把采集到的民间故事在转述给千千万万读者时,话语口气、表情姿势、描述角度、习惯手法、思想情感等等都不一样,构成各自特点。葛水平有葛水平的风格。其小说情态基本分两种:一是诗美化情态的小说,往下读葛水平的小说简直是在读一首首优美灵性的诗句,意境之幽美抚慰人心、人物命运之凄婉揪疼人心,如《道格拉斯/china》;二是散文化情态的小说,富有散文般的文化神韵和乡趣野味,如《地气》。
(一)语言机智幽默,语感彰显唯美。
语言只是一种符号,这些声音符号本身没有形象性,是读者通过联想和想象在头脑中形成栩栩如生的形象和跳跃的片断。葛水平的小说,人物不厌卑微,情节不厌细碎,对那些无视自己尊严与价值,而甘心情愿置自己于依附地位的人,她用简约、机智、幽默、诗性、生动鲜活的语言,或粗笔勾勒其轮廓,或浓墨重彩地渲染,把情感和想象摘出秩序和框架、系统和要素、结构与功能等小说结构狭窄的轨道,即刻便投入整体形象的怀抱中。深情冷眼,求其幽意。现实社会弱势人群生存艰难及其贫苦内容,本来是死板板的、模式化的和平凡的,葛水平却写得妙趣横生,并且简洁明快。一切文学艺术都是诉诸情感经历的感悟,总是借助具体形象反映生活,通过语言感染力和审美感悟性影响读者。作品使读者的欣赏愿望与形象的栩栩如生融为一体,因作品精彩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她把诉求的形象经常幻化成所爱者形象。善于用简约的语言塑造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用土色的空间扩容五彩纷呈的世态万象。她尊重小说本身的特点,顺着小说本身所指示的逻辑进行写作。抓住田园劳作的意境加以诗意化和理想化,以及意境所包涵的心理旨意,所体现的生活情调,所蕴涵的社会意义,所产生的感染作用来打动读者,语感十分优美。葛水平对语言美有一种敏锐的感受和把握。驾御语言的技巧娴熟而富有诗意,她懂得细微的妙处,甚至用一个字就能激活一段优美文字。摘出《道格拉斯/china》几句为例:
“打远处看,一只草兔伐着草皮往山上跑。”一个“伐”字。
“(王广茂)喘着气向远处望,能看到远处有三个山弯子,每一个山弯子里搂着一个村庄。”一个“搂”字。
“瞅着河对面的庄稼地,想着哪个地方有动静,他好窜下去,一个蹦子蹦过去。”一个“蹦”字。
“他跳了个蹦子探进去,抓得一把掌大的,什么也不是,一只地老鼠,没啥做的,闲窜灌木丛,玩。”一个“玩”字。
“窗外满地阳光,蓝得令人心痛的天,村庄里静悄悄的,静,堆了一街道,仿佛窑前堆得高起的土方,把一对儿女的哭按在了窑掌。”一个“堆”字,一个“按”字。
再看《喊山》:
“太行大峡谷走到这里开始瘦了,瘦得只剩下一道细细的梁。从远处望去赤条条的青石头儿悬壁上下,绕着几丝儿云,像一头抽干了力气的骡子,瘦得肋骨一条条挂出来,挂了几户人家。”三个“瘦”字,两个“挂”字。
这些字眼,在动态中拟人拟物,博喻通感,传神传色,动感强烈,富有力度。动词的恰当使用使动作更为逼真,形容词准确运用使形象栩栩如生。读葛水平的小说,语感上总能体验到乡土美,人性美、人情美。她从不多写一个字,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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